台灣話劇之一

小劇場再放風采 --- 直擊台灣放風藝術節

六月初到台北 ﹐ 滿街飄揚着台北藝術節的旗幟 ﹐ 民進黨鼓吹的都會氣派 ﹐ 倒不及一個小劇場藝術節吸引 — — 由八十年代開始在港台刮起的小劇場旋風 ﹐ 來到九十年代已是各自發展。名為「放風」的小劇場藝術節 ﹐ 正好給我們一看當下台灣小劇場的總貌 ﹐ 再反觀香港劇場的發展。

文 ﹕ 朱王京愛

回歸前後 ﹐ 我們習慣了北望神州 ﹐ 交流觀摩愈見頻繁 ﹐ 反而對經濟發展 ﹑ 都會模式相近的台灣少了關心。由所謂第一代的小劇場團體如蘭陵劇坊 ﹑ 表演工作坊 ﹐ 創立與發展的時間距離現在已有十個年頭。

來到了台灣戲劇工作者 ﹑ 劇評人鴻鴻口中的第三代小劇場團體 ﹐ 面貌又是如何 ﹖

概念來自中國旅程

這個由台北小劇場聯盟策劃的藝術節 ﹐ 以「 Living Room, Living Here﹖ 」作題目 ﹐ 是台灣小劇場第一次針對同一主題的演出 ﹐ 場刊上寫明 ﹐ 除了題目之外 ﹐ 還有時間（ 20﹣ 30分鐘） ﹑ 演員數目（ 1至 2個）和道具（一張沙發 ﹑ 一台電視）的限制 ﹐ 不自主的想起《中國旅程》榮念曾的魔力真大。不過 ﹐ 青未能出於藍 — — 沙發與電視給人的想像與創作空間 ﹐ 遠不及一桌兩椅 ﹐ 更不用說前者帶有指涉性（電視文化）與後者背負的五千年中華文化含義 ﹐ 相距甚遠。

可是 ﹐ 這樣的演出設計 ﹐ 明顯地是希望讓參與者有個共同的基礎來對話 ﹐ 也的確是能讓觀眾看出各工作者對劇場空間的不同處理和對主題的不同理解。

沒一個貼題的演出

原來從十二個報名團體選出了七個演出 ﹐ 可惜王嘉明的《「 IT」 … … 它》因事退出 ﹐ 於是就剩百樂門 ﹑ 臨界點 ﹑ 尤宗文 ﹑ 郭文泰 ﹑ 俳遊場 ﹑ 風箏實驗劇場六個新舊團體或表演者。

藝術節以「 Living Room, Living Here」為題 ﹐ 明顯地希望演出觸及台灣人的身份問題 ﹐ 但六個演出 ﹐ 其實都不算貼題 ﹐ 百樂門的《寂寞的十九歲》 ﹐ 基本上是沒有背景 ﹐ 互古長存的青少年惶惑 ﹐ 臨界點的《自話》則是內心孤寂的描述 ﹐ 尤宗文的《地下 B1》的一連串演出場地「差事藝文中心」附近街景的幻燈 ﹐ 算是最有台灣城市氣息的了 ﹐ 但演出內容探討的是個人與影子（另一個我》的關係 ﹐ 與城市或空間無關。

俳遊場以胖子家中電視病了 ﹐ 急忙找醫生這個超現實橋式 ﹐ 頗為成功的展現了電視對城市人的影響 ﹐ 風箏實驗劇場的《驚聲光叫台灣版之愛牲姦窕》 ﹐ 則把電視上日漸流行的無聊遊戲搬到劇場內 ﹐ 臨演出前千叮萬囑地叫觀眾要買雨衣穿戴 ﹐ 叫人期待萬分的瘋狂 ﹐ 卻是「到喉唔到肺」 ﹐ 儘管他們勁擲的水球總會踫上你身上 ﹐ 但絕對不會令人衣衫盡濕 ﹐ 尷尬離開。

各個演出在超現實處理的同時 ﹐ 卻還有某些現實的元素 ﹐ 倒是居台洋漢郭文泰（ Craig Quintero）的《出山》 ﹐ 兩個演員很少的對白 ﹐ 坐在桌子的女子先被一個大紅球（燈籠 ﹖ ）蓋罩 ﹐ 身穿醫生袍的演員則在旁邊凝立 ﹐ 木桌椅很有中國民居的味道 ﹐ 跟後來男演員挖開劇場落地玻璃的黑布簾 ﹐ 被雨打得盡濕的女演員在玻璃外拚命敲唱 ﹐ 一場不受導演控制的風雨 ﹐ 增加了劇場的感染。《出山》要表示什麼 ﹐ 對不起 ﹐ 談不上 ﹐ 但卻真是個賞心的演出。

小劇場質樸可愛

在台北的三個晚上 ﹐ 就花在這六個作品演出的地方「差事小劇場」之內。作品不算成熟 ﹐ 場地也是比較簡陋 ﹐ 但那股搞戲的熱誠卻是相當有魅力的。

不過 ﹐ 他們關心的 ﹐ 與第二代的顯然很不同 ﹔ 記得八十年代中的台灣小劇場 ﹐ 政治意識強烈 ﹐ 要探討 ﹑ 抗爭的議題相當清晰 ﹐ 像橫跨第二 ﹑ 三代的「莎士比亞的妹妹的劇團」 ﹐ 兩性關係 ﹑ 女性 ﹑ 女同志等課題 ﹐ 都是演出不可或缺的內容。可是 ﹐ 這幾個小劇場的作品 ﹐ 抗爭的味道都沒有了 ﹐ 與因解除戒嚴而迸發出生命力比較 ﹐ 顯然已跟香港的小劇場一般 ﹐ 轉向較為自我的表現形式與內容 — — 但在小劇場發展上 ﹐ 香港顯然又因日益講求專業而多少扼殺了業餘戲劇工作者創作的意欲 ﹐ 使這幾年的「新生」劇團數目少得可憐。

或者是香港觀眾先不要由技巧上看新團的演出 ﹐ 先求創意 ﹐ 也許較佳。

我們「有就等於全部」

這次「放風」藝術節舉行的「差事藝術中心」 ﹐ 才開辦了三個月 ﹐ 一棟兩層高平房 ﹐ 上層是辦公室 ﹐ 低層是小劇場和一個名為「聶魯達」（ Pablo Neruda） ﹐ 獲得七一年諾貝爾文學獎的智利詩人）的咖啡廳 ﹐ 要往洗手間得脫鞋走過小劇場才能到達。小劇場內只得兩排可摺合的 ﹐ 類似足球場上常見的條櫈 ﹐ 可隨演出所需 ﹐ 擺放在劇場的任何一方。

這類獨立小劇場 /藝文中心 ﹐ 外國 ﹐ 甚至台灣也很多 ﹐ 設備雖然不及文化中心劇場 ﹐ 又或各文娛中心劇場 ﹑ 會堂的演出場地 ﹐ 但卻是五臟齊全 ﹐ 兼且保持一股靈活的生命力 ﹐ 各式各樣的演藝活動都有可能發生。這就更適合文化活動的發展歷程。

當人家有各具特色的演出場地時 ﹐ 我們就只有文娛中心與某某大會堂之別。當我坐在聶魯達喝咖啡等入場時 ﹐ 才猛然想起 ﹐ 我們的文娛中心就只有性格全無的飯堂與大家樂。

我們的文化視野仍在「有就等於全部」的階段。

一九九八年六月十五日星期一明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