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國威不夠狠心

星期六去看《人間有情》 ﹐ 由「南海十三郎」謝君豪孭飛主演兼導演 ﹐ 故事講梁蘇記遮廠 ﹐ 百年老店的興衰 ﹐ 編導演都很落力 ﹐ 甚至想出在舞台上 ﹐ 製造一場真雨 ﹐ 但三小時的戲 ﹐ 卻總欠了最重要的元素。

杜國威是編劇高手 ﹐ 所以三小時不欠笑料與情味 ﹐ 但偏偏就是欠了「戲劇」。戲劇來自衝突面 ﹐ 是點燃全劇的張力位 ﹐ 最好的戲是不到劇終 ﹐ 觀眾無法釋然。舉《南海十三郎》為例 ﹐ 主角的才情和狂妄 ﹐ 清醒和瘋巔 ﹐ 對愛情執迷 ﹐ 對世情冷漠 … … 其個性本身 ﹐ 便造成極大的戲劇張力 ﹐ 叫觀眾不知愛是恨 ﹗

又如杜國威另一名作《女人四十》 ﹐ 女主角在事業上被懂電腦的年青專才淘汰 ﹐ 在家中前半段受老爺的氣 ﹐ 後半段受他的老人痴呆症折磨 ﹐ 「女人四十」正是人生一個戲劇性關口。

《人間有情》寫情太多 ﹐ 衝擊「人情」的「風雨」着墨太少 ﹐ 外侮 ﹐ 抗日 ﹐ 內戰 ﹐ 香港三年零八個月 ﹐ 八十年代的經濟起飛等等 ﹐ 都是暗場交代 ﹐ 「風雨」太弱 ﹐ 於是象徵傘骨的大哥謝君豪 ﹐ 亦相應變得黯然失色。

其實劇中有一很重要的轉捩點 ﹐ 被輕輕帶過的 ﹐ 就是二哥天祐 ﹐ 受父兄所愛 ﹐ 被派到較有前途的香港開店 ﹐ 偏遇上香港淪陷 ﹐ 他被捉去做苦工 ﹐ 他想逃亡 ﹐ 被捉住 ﹐ 活生生打成半身癱瘓 ﹐ 妻子受刺激難產而死 ﹐ 大哥對他無私的愛 ﹐ 卻帶來他人生一場暴風雨 ﹐ 但可惜這一節 ﹐ 只是寥寥數句 ﹐ 不明不白便過了。

由木棚搭成的布景太實 ﹐ 令此劇雖橫跨百年的時空 ﹐ 但卻像原地踏步 ﹐ 無法帶出蒼涼之感。

杜國威對於老店也太溺愛 ﹐ 從沒正面描寫它的不思進取 ﹐ 或許是杜國威太善良 ﹐ 不忍心解剖他筆下的角色 ﹐ 情味太濃 ﹐ 也足以氾濫成災 ﹐ 浸死人的 ﹗

· 潘麗瓊

一九九八年八月十日星期一明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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