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繭呼天》雜感

盜火者普羅米修斯之悲劇

希 臘 神 話 中 ﹐ 天 神 普 羅 米 修 斯 違 抗 天 條 偷 取 神 火 ﹐ 傳 給 世 人 ﹐ 被 天 帝 宙 斯 懲 罰 ﹐ 用 鐵 鏈 永 遠 鎖 在 荒 山 之 上 ﹐ 這 是 極 動 人 的 故 事 。

最 近 看 了 「 丁 劇 坊 」 演 出 古 希 臘 悲 劇 之 父 埃 斯 庫 羅 斯 原 著 的 《 坐 繭 呼 天 》 （ Prometheus Bound） 粵 語 版 本 ﹐ 就 是 描 寫 普 羅 米 修 斯 慘 遭 嚴 刑 鎖 困 後 的 情 景 。 此 乃 古 典 詩 劇 ﹐ 沒 有 什 麼 奇 情 動 作 ﹐ 只 見 四 肢 被 鎖 的 普 羅 米 修 斯 與 一 些 神 人 對 答 ﹐ 角 色 都 戴 上 大 大 小 小 的 面 具 ﹐ 輪 流 大 唸 台 詞 。

這 演 出 不 能 用 一 般 戲 劇 性 ､ 娛 樂 性 來 要 求 ﹐ 而 是 相 當 特 別 的 「 上 堂 聽 課 」 ﹐ 讓 觀 眾 與 演 繹 者 一 起 重 覓 該 古 希 臘 悲 劇 的 基 本 狀 貌 ﹐ 用 耳 聽 多 過 用 眼 看 。 當 然 ﹐ 正 如 導 演 兼 翻 譯 舒 志 義 在 場 刊 所 述 ﹐ 現 代 人 無 法 知 道 古 希 臘 劇 是 怎 樣 演 出 的 ﹐ 原 著 又 富 於 西 方 古 典 辭 藻 ﹐ 譯 成 中 文 粵 語 必 有 距 離 ﹐ 亦 難 免 「 晦 澀 」 。

無 論 如 何 ﹐ 這 是 一 次 難 得 而 誠 懇 的 「 演 習 」 ﹐ 演 員 們 把 艱 深 台 詞 練 得 滾 瓜 爛 熟 ﹐ 演 普 羅 米 修 斯 的 黃 中 濠 ､ 演 伊 娥 的 曾 慧 儀 最 突 出 。 劇 本 翻 譯 的 中 文 很 老 練 ﹐ 謝 幕 時 舒 志 義 出 場 ﹐ 原 來 很 年 輕 ﹐ 有 點 意 外 。

我 的 主 要 感 想 ﹐ 在 於 這 齣 二 千 五 百 年 前 的 戲 劇 ﹐ 已 是 真 正 高 級 的 知 識 分 子 純 文 藝 ﹐ 充 滿 哲 理 ､ 悲 情 和 文 采 地 暢 論 天 上 ､ 人 間 ､ 未 來 ､ 命 運 ､ 善 惡 ､ 疾 苦 ﹐ 以 及 頑 抗 極 權 專 制 ﹐ 把 知 識 智 慧 傳 播 人 間 的 信 念 。

普 羅 米 修 斯 是 悲 天 憫 人 的 啟 蒙 烈 士 ﹐ 今 日 世 上 很 多 統 治 者 仍 像 天 帝 宙 斯 那 樣 控 制 知 識 和 工 具 ﹐ 不 讓 人 民 自 由 享 有 ﹐ 亦 繼 續 出 現 普 羅 米 修 斯 那 種 為 了 傳 火 傳 智 而 慘 受 迫 害 的 勇 烈 之 士 。 但 另 一 方 面 ﹐ 我 認 為 在 歌 頌 普 羅 米 修 斯 之 際 ﹐ 亦 不 可 忽 視 取 火 和 各 種 知 識 ﹐ 實 由 廣 泛 人 民 發 明 和 傳 播 ﹐ 並 非 某 些 偉 大 神 明 賜 與 。 知 識 界 切 勿 過 度 自 我 「 神 化 」 ﹐ 以 為 億 萬 「 愚 民 」 全 靠 他 們 啟 發 指 導 。 孔 子 說 「 三 人 行 ﹐ 必 有 我 師 」 ﹐ 即 相 信 群 眾 智 慧 。 孔 子 教 人 ﹐ 亦 不 斷 向 人 求 教 。

古 希 臘 《 坐 繭 呼 天 》 偏 重 精 英 神 明 ﹐ 無 可 厚 非 。 但 去 年 我 看 香 港 話 劇 團 演 大 陸 新 劇 《 春 秋 魂 》 ﹐ 就 不 滿 意 把 屈 原 抬 得 太 高 ﹐ 被 可 憐 「 蟻 民 」 哭 泣 跪 地 膜 拜 ﹐ 欠 缺 民 主 意 識 。 今 日 有 些 中 國 民 運 名 人 ﹐ 也 是 領 袖 慾 強 過 真 正 民 主 精 神 。 《 坐 繭 呼 天 》 是 可 嘉 的 嘗 試 ﹐ 至 於 怎 樣 使 台 詞 中 譯 和 演 出 形 式 達 到 更 理 想 ､ 更 真 確 的 效 果 ﹖ 就 要 專 家 鑽 研 ﹐ 本 欄 沒 有 能 力 談 論 。

文：石 琪

一九九八年 五月十二日 星期二 明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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