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謬劇《螞蟻上樹》

冷清茶樓奇異的三角底線

港 片 減 少 了 ﹐ 看 看 劇 場 節 目 吧 ﹐ 除 了 大 收 旺 場 的 《 鬚 根 Show》 和 重 新 排 演 的 《 人 間 有 情 》 ﹐ 我 近 來 看 到 一 些 小 劇 場 製 作 亦 各 有 特 色 ﹐ 顯 出 此 地 仍 有 創 作 力 和 幽 默 感 。 日 前 看 了 茶 餐 廳 話 劇 《 餐 室 內 美 麗 》 ﹐ 又 看 了 茶 樓 話 劇 《 螞 蟻 上 樹 》 ﹐ 都 有 可 觀 水 平 。 跨 離 香 港 的 三 個 獨 腳 戲 《 澳 門 一 二 三 》 也 有 些 意 外 收 穫 。

「 新 域 劇 團 」 演 出 的 《 螞 蟻 上 樹 》 ﹐ 跟 「 糊 塗 戲 班 」 的 《 餐 室 內 美 麗 》 異 曲 同 工 ﹐ 都 是 頗 有 風 格 的 荒 謬 劇 ﹐ 亦 同 時 抓 到 當 前 香 港 的 低 迷 感 ﹐ 以 及 小 市 民 某 些 真 切 感 ﹐ 能 引 發 出 黑 色 幽 默 。

在 那 間 人 客 稀 少 的 茶 樓 內 ﹐ 冷 冷 清 清 ﹐ 全 劇 只 有 三 人 出 現 — — 一 個 熊 貓 眼 女 侍 應 ﹐ 一 個 發 羊 吊 老 茶 客 ﹐ 一 個 死 纏 爛 打 的 青 年 推 銷 員 ﹐ 都 是 我 們 經 常 碰 見 而 不 大 理 會 的 人 物 ﹐ 在 劇 中 卻 組 成 奇 異 的 三 角 。

這 是 一 齣 關 於 做 人 「 底 線 」 的 戲 劇 ﹐ 編 劇 潘 惠 森 在 場 刊 說 ﹕ 「 如 果 一 個 人 長 期 處 於 某 種 不 太 愜 意 的 狀 態 ﹐ 他 還 會 是 一 個 人 嗎 ﹖ 」 導 演 李 國 威 說 ﹕ 「 處 身 在 這 個 安 定 繁 榮 但 人 窮 物 賤 的 環 境 下 ﹐ 百 姓 再 也 不 用 逼 虎 跳 牆 ﹐ 頂 多 只 需 螞 蟻 上 樹 。 」

劇 中 三 人 是 正 常 普 通 人 ﹐ 但 漸 漸 變 得 像 狗 ､ 像 蛤 蟆 ､ 像 昆 蟲 ﹐ 然 而 始 終 想 保 留 做 人 的 「 底 線 」 。 那 個 鬥 平 鬥 賤 ､ 低 聲 下 氣 得 像 狗 的 推 銷 員 ﹐ 當 他 的 尊 嚴 「 底 線 」 被 侵 犯 時 ﹐ 就 離 奇 地 反 面 ﹐ 為 原 則 鬥 氣 ﹐ 寧 願 不 要 錢 。

老 茶 客 是 受 盡 很 多 氣 ､ 吞 過 很 大 鑊 ､ 出 過 很 多 醜 的 蛤 蟆 人 ﹐ 亦 為 做 人 「 底 線 」 而 在 茶 樓 上 堅 持 自 主 權 ﹐ 對 一 壼 「 普 洱 」 也 要 自 己 話 事 。

像 可 憐 昆 蟲 似 的 女 侍 應 ﹐ 被 人 指 來 指 去 ﹐ 極 疲 極 累 ﹐ 但 也 會 駁 咀 ﹐ 會 抗 命 ﹐ 更 會 忽 然 高 聲 大 唱 歌 劇 ﹐ 證 明 自 己 不 單 是 「 職 工 」 ﹐ 也 是 人 。

這 三 人 都 有 人 格 人 情 的 「 底 線 」 ﹐ 於 是 由 冤 家 變 得 互 相 同 情 ﹐ 卻 又 不 斷 無 厘 頭 地 紏 纏 惡 鬥 ﹐ 令 人 啼 笑 皆 非 。 更 諷 刺 的 是 三 個 小 人 物 之 外 ﹐ 還 有 一 個 聞 聲 不 見 人 的 茶 樓 經 理 ﹐ 以 及 一 個 無 聲 無 影 卻 充 滿 威 脅 感 的 「 主 人 」 ﹐ 一 碟 凌 空 吊 下 的 芥 蘭 。

《 螞 蟻 上 樹 》 的 劇 力 變 化 不 及 《 餐 室 內 美 麗 》 ﹐ 結 局 太 悲 太 怪 ﹐ 但 自 成 一 格 ﹐ 對 白 很 妙 ﹐ 場 面 簡 潔 ﹐ 三 位 演 員 陳 曙 曦 （ 老 茶 客 ） 和 黎 家 希 ､ 莫 蔓 茹 都 出 色 。

· 石 琪

一九九八年 八月十七日 星期一 明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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