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言萬語》的矛盾

關心普羅但不為普羅而拍

許鞍華新作《千言萬語》是今屆「香港國際電影節」開幕電影 ﹐ 現在正式公映 ﹐ 但首天開畫收入不理想 ﹐ 六院收三萬四千元 ﹐ 最意料不到的是比不上伊朗片《小鞋子》一院收三萬七千元。

是不是曲高和寡 ﹖ 觀眾又對七八十年代香港社會運動 ﹑ 政治問題缺乏興趣 ﹖ 其實許鞍華很有誠意 ﹐ 而且社會政治經常是香港新聞焦點 ﹐ 黃秋生扮演的甘神父近來還再度成為新聞人物。《千言萬言》不應該受到這般冷落 ﹐ 唯望先冷後熱 ﹐ 逐漸增加觀眾吧。

導演言志卻失激情

然而必須指出 ﹐ 許鞍華今次的拍法太不「從俗」 ﹐ 拒絕好好地講故事 ﹐ 弄得複雜難明。我是那些年代的過來人 ﹐ 亦看過片中不斷穿插的莫昭如演出「吳仲賢的故事」的原版 ﹐ 可是看此片仍覺含糊費解 ﹐ 很多時間納悶地猜謎。相信一般觀眾更似明不明 ﹐ 尤其是年輕人。

拍攝社會 ﹑ 政治題材 ﹐ 可以緊湊迫人 ﹐ 充滿戲劇性 ﹐ 其實愈冷門愈應該加強通俗趣味 ﹐ 引起注意和談論。十多年前許鞍華的政治災難片《投奔怒海》就曾掀起哄動效應 ﹐ 儘管過於煽情。今日許鞍華含蓄地抒懷言志 ﹐ 本應比較成熟了 ﹐ 可是失去激情 ﹐ 相當無奈 ﹐ 只剩下迷惘失落。

很久以前便覺得 ﹐ 香港導演最擅長在商業性類型片自由發揮 ﹐ 還偶有意外驚喜。一扮正經談嚴肅問題 ﹐ 拍言志片的時候 ﹐ 就幾乎必然尷尷尬尬 ﹐ 從楚原時代到王家衛時代都不例外。

情景真實且有妙意

七八十年代是香港人真正形成本港特色 ﹑ 產生「地方歸屬感」和「社會自覺性」的年代 ﹐ 從保釣開始到支援八九北京學生民主運動 ﹐ 由冷變熱 ﹐ 由小變大 ﹐ 終於出現十年前國際矚目的百萬人大遊行 ﹐ 這是很值得重溫和檢討的。去年張婉婷導演《玻璃之城》就描寫廿多年前港大學生參與社會政治運動 ﹐ 然後到法國半工讀 ﹐ 輾轉成為中年中產貴族 ﹐ 交織着生死戀與九七情 ﹐ 這大型電影故事正好與小型話劇「吳仲賢的故事」對照。

但我不喜歡《玻璃之城》過於三色雪糕化 ﹑ 浪漫童話化。許鞍華的《千言萬語》就完全不施脂粉 ﹐ 拍艇戶 ﹑ 社工 ﹑ 水上新娘 ﹑ 街頭「實戰」派 ﹑ 草根零落人 ﹐ 不少情景頗有實感和妙意。然而為什麼偏偏拍得絕不平易近人 ﹖ 此片關心那些「普通人」 ﹐ 卻不以普通人為觀眾對象 ﹐ 不是為他們而拍 ﹐ 這就是編導的最大矛盾。（上）

· 石琪

一九九九年四月十七日星期六明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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